余光中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至今驰骋文坛已逾半个世纪,涉猎广泛,被誉为“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一首《乡愁》在全球华人世界引发强烈共鸣。据悉,今年10月,余光中庆祝90大寿,当日他曾以欧阳修的绝句“再至汝阴”抒发心情,“黄栗留鸣桑椹美,紫樱桃熟麦风凉。朱轮昔愧无遗爱,白首重来似故乡”。
再见!《乡愁》诗人余光中
提起台湾诗人余光中,人们最先想起的往往是《乡愁》,并因此给他冠上了“乡愁诗人”的称号。但这位乡愁诗人曾经这样自问,“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对于这位生在大陆,长在台湾,求学于美国,任教于香港,游历于欧洲的中国文人,乡愁到底意味着什么?
农历九月九重阳出生的诗人余光中,是“茱萸的孩子”。他早年因战祸颠沛流离,飘泊洋海,将情怀写就“乡愁”与“乡愁四韵”,前者广为收录在华人世界教科书,后者被谱成民歌传唱。
余光中1928年重九日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9岁时因抗日战争,开始逃难,在四川念中学,抗战胜利后回到南京。接着又碰到国共内战,跟着母亲逃往上海,再到厦门,转赴香港。1950年与父母迁来台湾,考进台大外文系,毕业那年发表诗集“舟子的悲歌”。1956年与范我存结婚,生了四个女儿。
1989年获台湾地区文艺奖新诗奖,2014年获第34届“行政院”文化奖。他获颁“行政院”文化奖时表示,“要让中国的文字,在变化各殊的句法中,交响成一个大乐队, 而作家的笔应该一挥百应,如交响乐的指挥杖。”
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
《乡愁》的发表让余光中在华人世界中家喻户晓,他也因此被人们称为乡愁诗人,但是余光中生平所作的900首诗中不止于乡愁。
从诗歌艺术上看,余光中是个“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诗人”。他的作品风格极不统一,一般来说,他的诗风是因题材而异的。表达意志和理想的诗,一般都显得壮阔铿锵,而描写乡愁和爱情的作品,一般都显得细腻而柔绵。著有诗集《舟子的悲歌》、《蓝色的羽毛》、《钟乳石》,《万圣节》、《白玉苦瓜》等十余种。
余光中不仅是诗人,还是著名散文家。余光中把诗比成抽象化,散文比作具像化,他说写散文是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而写诗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余光中的第一本散文集,名为《左手的缪思》,他坦言:“散文在我心中,与诗的分量相当”,“散文与诗是我的双目,任缺其一,世界就不成立体。”
“别业”翻译
余光中是傲视文坛的大作家,也是享誉中外的名学者。其毕生创作不断,著译无数,曾言自己以右手写诗,以左手写散文,翻译只不过是左右手挥洒之间、"写作之余的别业",然而这"别业",以质观,以量计,比起许多翻译家的"正业",已经洋洋大观,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余光中通晓英文、法文、西班牙文、德文,他的译著《梵高传》影响了台湾文艺界的几代人。余光中翻译的十多种作品之中,有诗、小说、戏剧与传记。其中诗歌最多,且是外译中、中译外双向的,其中以英译中最多,如《英诗译注》、《美国诗选》、《英美现代诗选》等。
身为优秀的翻译家,余光中多次受美国政府邀请赴美国大学担任客座教授,但他对中文的偏爱仍溢于言表,“中文是一种有弹性的语言,她是崇尚‘美感第一,逻辑第二’的。相形之下,英文就有一些看不开了,名词到哪里都要加‘一个、一只,这个、那只’的冠词。而中文的诗歌,用最少的词表达最多的内容,这是英文的十四行诗所望尘莫及的。”
多次在海外讲学的余光中认为,中文始终是最丰富、最优美的语言,尤其是文言文仍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地久天长”“千山万水”“争先恐后”,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表达出无限丰富的含义,而且平仄协调,尽显中文简洁、对仗、铿锵之美。余光中说:“我在美国讲古典文学,一首贾岛的《寻隐者不遇》短短20个字,但是20个英文单词是绝对翻译不了的。”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磁石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听听那冷雨》
经典绝唱:情之所至化为诗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乡愁四韵的梦乡
乡愁四韵的梦乡
酒一样的长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乡愁的滋味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血一样的海棠红
沸血的烧痛
是乡愁的烧痛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样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乡愁的等待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母亲一样的腊梅香
母亲的芬芳
是乡愁的芬芳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乡愁四韵》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个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吗?
这是寂静的脉搏 日夜不停
你听见了吗 叮咛叮咛咛?
这恼人的音调禁不胜禁
除非叫所有的风都改道
铃都摘掉 塔都推倒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个人的名字
——《风铃》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
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莹
看茎须缭绕,叶掌抚抱
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
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
完美的圆腻啊酣然而饱
那触觉、不断向外膨胀
充满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翘着当日的新鲜
茫茫九州只缩成一张舆图
小时候不知道将它叠起
一任推开那无穷无尽
硕大是记忆母亲,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悲慈苦苦哺出
不幸呢还是大幸这婴孩
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
皮靴踩过,马蹄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
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
在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
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
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
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婉
千睇万睐将你引渡
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
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白玉苦瓜》